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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酒蟹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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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酒蟹螯

八月十五,全國沐休一日,三溪村也熱鬧起來,附近做活之人全部趕回來團聚,遠遠就能瞅見村口人頭攢動。

孟初春見到熱熱鬧鬧場面,不由想起孟府時,一家人冷著臉用飯,各自回各自院子,望著天上的月亮發呆。

“怎麽了?”白末冬剛出屋子,就瞅見她發呆的模樣。

“沒事,對了姥姥一大早就沒瞧見人,去哪了?”孟初春好奇道。

白末冬道:“不知。”

當兩人正猜測陸煙花到底去哪之時,裏長提著一串蟹走了進來:“陸大娘,在家嗎?”

孟初春回道:“裏長,我姥姥一大早就出門了,你找她有事嗎?”

“沒啥事,大夥讓我送些螃蟹過來。”裏長搖了搖手中的蟹串,“你收好,我這回去。”

孟初春接過蟹串,好奇地問道:“裏長,大夥為何對我姥姥這麽好?”

裏長一臉詫異:“你不知道嗎?”

孟初春搖搖頭。

“也是,依照陸大娘低調的性子,她是絕對不會說的。”裏長想了一下,說道,“咱們村子紅白喜事都是你姥姥掌勺,她不僅不收錢,還經常貼錢進去。村裏誰家可憐,她都會塞些銀子。”

孟初春知道陸煙花是個嘴硬心軟的好人,想不到還是個大大的好人,她輕笑一下:“裏長,螃蟹我們收下了,我替姥姥向大夥道聲謝。”

裏長擺擺手,笑著離開。

約莫晌午時,陸煙花提著倆壇酒,腳步微浮,晃晃悠悠走了回來。

孟初春蹙眉,剛走幾步,就聞到濃濃的酒氣,她立刻扶著陸煙花:“姥姥,你怎麽喝了這麽多酒?”

陸煙花雙眼迷離,語氣中滿是憂傷:“我去看看自己的傻女兒,她一人躺在那荒郊野嶺,我怕她孤單。”

孟初春鼻尖一酸,原來姥姥是去看娘親了,她忍住眼淚,安慰道:“娘親彌留之際,說您是天底下最疼她的人,她最後悔沒好好孝順您,所以才讓我來找您,且一再囑咐一定要替她好好孝順您。”

本以為幹涸的眼睛漸漸濕潤,淚水積聚成顆,沖破眼眶掉落下來,陸煙花好想女兒,當初她倘若不那麽固執,女兒好歹還活著。

孟初春慌了神,忙拿出帕子給她擦眼淚,就聽見陸煙花沙啞的聲音:“初春,答應我,日後找個真正愛自己的男人,幸福安康過一生。”

聽罷,孟初春不由自主看向一邊的白末冬,可白末冬卻低下頭,她只覺心酸。

孟初春將陸煙花扶進屋子,她小心翼翼關上門,遠遠看見白末冬在劈柴,她倚在門框上靜靜望著,許久之後,鼓起勇氣上前幾步,正要開口,白末冬丟下斧頭,出了院子。

她失落不已,蹲下身子,摟住蔥油餅:“阿舅,你連開口的機會都不給我嗎?”

蔥油餅忽然咬著她的裙裾,用力往外扯,孟初春皺眉,還是跟著它走,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三溪河畔,波光粼粼的河面上,幾只大白鵝正警戒地看著自己。

“蔥油餅,你該不會是想要吃鵝肉?”

“汪汪汪。”這聲音好似在表達不滿。

孟初春忙笑著揉了揉它的腦袋:“玩笑、玩笑,莫要當真。”

“你怎麽在這?”一道低沈的聲音從頭頂傳來,震得孟初春渾身“嗡嗡嗡”作響,她慢慢擡頭望著白末冬,眼神中充滿埋怨。

白末冬道:“怎麽了?”

分明什麽都知道,還不停問,他到底是何意?

孟初春忍著怒氣:“你不明白?”

“不明白。”白末冬轉過身,不去看她。

背後忽然傳來一聲怒吼:“阿舅,我喜歡你。”

白末冬眸中閃過一絲痛意,他不敢回頭,不敢看她。

孟初春望著寬闊的後背,一臉期待,可等了許久,依然未見他回頭,滿臉失落:“你給答案,若是不行,日後我絕不糾纏。”

“小傻子,我是你阿舅,怎麽可能在一起?”白末冬轉身輕輕一笑,如盛夏毒辣的陽光那般刺眼,那般忍人厭。

孟初春平靜道:“好,你看著蔥油餅,我先回去。”

轉身之際,眼淚滑落,腦海中閃過初次相遇那個冷漠少年,再見時那個傷心人,還有那個心口不一的人。

陸煙花躺了半日才酒醒,她起身去發現院子空蕩蕩的,一個人都沒有,轉身去廚房,發現銅盆裏的蟹,想著拎回來的黃酒,這簡直就是絕望,於是又開始在廚房裏忙活起來。

將將把蟹放在食案,擺好酒杯,孟初春就進了院子,陸煙花見她臉色不好,正要發問之際,白末冬也跟著進來,眸子還緊緊盯著孟初春。

陸煙花猶豫半晌,嘆了一口氣,隨即笑著招呼兩人:“快過來吃蟹,我剛蒸出來的。”

兩人應了一聲,各自坐下,孟初春望著紅通通的蟹卻絲毫提不起興致,倒是端起黃酒一口飲下。

“丫頭,不要喝得這麽猛,小心喝醉。”陸煙花給她挑了只最大的蟹,“嘗嘗。”

“嗯。”孟初春口中應下,卻又倒給自己倒了一杯,她猶豫一下,卻還是去扯蟹螯,一用力蟹螯尖端直接刺入手指,鮮血不停往外流。

白末冬把拉過她的手,用力拔掉的蟹螯,拿出帕子小心翼翼擦拭,好似捧著天下至寶一般。

孟初春抽回手,又灌了一杯酒。

陸煙花深吸一口氣,低頭喝酒,不去看兩人。

白末冬停滯半刻,隨後幫她剔除蟹肉,笑道:“外甥女,你真夠笨的,連吃蟹都不會。”

孟初春臉頰微紅,眼神漸漸迷離,心情好了許多,她望著碗中蟹肉,冷笑道:“阿舅,你為何要剝蟹肉給我吃?”

“因為你笨。”白末冬頭低頭專心剝著蟹。

孟初春夾了一塊,站了些許調料,隨後放如口中,鮮甜的蟹肉陪著微酸的蘸料果真好滋味,難怪人人都愛吃。

不知不覺見碗中肉已見底,白末冬貼心送上另一只,孟初春一言不發吃下。

三人無言用飯,比往常安靜不少,陸煙花喝不少黃酒,起身回屋歇下。

孟初春用手托著下巴,緊緊盯著白末冬,喃喃道:“阿舅,你真好看。”

白末冬未回話。

孟初春淺淺一笑,囈語道:“阿舅,我要嫁給你。

白末冬用盡全身力氣,阻止自己回話,他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同意。

良久,孟初春再也未出聲,她掙紮著起身,白末冬伸手去扶,她一把推開,踉蹌著走到院子裏,望著冷清的月亮,輕笑一下,淡淡道:“娘,我好想你。”

心好似被活生生剜出,體內只剩下一個血淋淋的窟窿,白末冬死咬著嘴唇,怕自己喊出聲。

“噗通”一聲,孟初春直直往後倒去,白末冬不顧一切沖過去,這才將她摟在懷中,懷中人雙眼緊閉,臉上密布紅疹,他忙探了探額頭,竟有些燙手。

白末冬面上頭一次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,他抱著孟初春不知該如何是好,來回走著,無奈之下只好將她抱進屋子,隨後叫醒了陸煙花。

陸煙花查看情況之後,眉心緊鎖。

白末冬聲音有些顫抖:“她有事嗎?”

“算她命大。”陸煙花從懷中掏出一個紅色小瓷瓶,倒出一顆褐色藥丸,塞進孟初春嘴裏,“她應當是對蟹過敏。”

回想起方才孟初春的遲疑,白末冬十分確實她知道,她是故意吃下去的,她是故意讓自己擔心。

陸煙花嘆了一口氣,無奈道:“丫頭,是不是對你動心了?”

“對不起。”白末冬眼下能說得只有這個。

陸煙花道:“這裏你是留不得了,將來有什麽打算?”

“嗯,我也打算離開。”白末冬回道,“我打算去北邊參軍,一步一步爬上去,等權利夠大時,再去找劉南恒報仇。”

陸煙花道:“走仕途快些,而且還要容易一些,參軍太苦了,不知什麽時候才會熬出頭。”

白末冬道:“整個徽州都被劉南恒把持,我想要進入朝廷必定要通過他這一道。順朝整體安定,北邊蠻族卻連年南下騷擾百姓,這是皇上一塊心病,我若是能夠平定蠻族之亂,必定能夠得到皇上賞識,屆時才有資本同劉南恒鬥。”

望著床榻上的孫女,陸煙花忍不住問道:“倘若一切順利,你會來找她嗎?”

“若老天垂憐,我一定回來。”白末冬看著床榻,淡淡道,“其實,我更希望她找個普通人,過著簡簡單單的日子。”

陸煙花無奈道:“我也希望如此,不過她和她娘一樣都是個倔性子,日後到底如何誰都不知。”

她從懷中掏出一摞銀票,塞給白末冬:“這是我的積蓄,你收好將來一定會派上用場。”

“不行。”白末冬執意不收。

陸煙花笑道:“你難道不好奇,當初咱們在街上遇著,我為何會收下你嗎?”

白末冬道:“你不說,我就不問。”

“呵呵,你這孩子。”陸煙花無奈地笑了笑,“我和月如剛來鎮上,你外祖父幫了我們不少忙。在街上時,我瞧著你們容貌相似,這才會將你留下。”

原來如此,白末冬道:“咱們可真有緣。”

陸煙花將銀票塞進他手裏,鄭重道:“活著回來。”

“好。”白末冬輕聲應了一下,望了一眼床榻上安睡之人,轉身離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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